第10章 被卖了
得,没了勺子,这难吃的饭也吃不上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食瓮往旁边一放,靠着栏杆坐下:“你怎么来这了?”
他问话其实只是象征性地客套一下,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人家,到这份上还假装不相识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本以为沈玄离根本不想搭理他,却没想到他却应了:“有事。”
……废话,我当时知道你有事!
言修凌心里翻了个白眼,可又没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沉默了一会儿,又干巴巴问了句:“阿念他们呢?”
“走了。”他惜字如金。
行吧,这人是真交流不下去。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不过无所谓,他们本来也不应该怎么热络。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好意思问人家是不是知道他偷了乾坤袋,只能又问:“你……谢谢你救了我师弟。”
沈玄离原本不屑一顾的目光突然深了几分,盯着他问:“你当真投到了阴阳司门下?”
言修凌挠挠头:“不算投,因为他们原本也不想要我来着,不过阴阳司是唯一一个收留鬼修的门派,名声虽然坏了点,但是总好过去鬼门。”
鬼门在冥界,他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的地方。
沈玄离嘴唇抿了抿,又不说话了。
言修凌不是很受得了这种尴尬的沉默,只能硬着头皮提议:“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是这个地方挺蹊跷的,你……你不是在白骨峡受伤了么?要不咱俩合作一下?先摸清楚这的底细,再做打算?”
沈玄离还是不吭声。
言修凌有点泄气,这小子现在怎么还是这么油盐不进?在白骨峡被捅了一个窟窿真是太轻了!就该多戳你十几二十刀,让你被抬着送回天晋山去,以免旁人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自作多情把自己送到这个鬼地方,最重要的是,还他娘的平白丢了一袋的金叶子!
他在心里骂得痛快,却没想到沈玄离的目光又凌厉了几分,此时正直直地盯着他。
这一下言修凌才隐约觉得有点不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自己身上细细搜了一遍,最后才终于在左侧锁骨的位置发现了一块小小的柳叶状纹身,色泽莹绿,栩栩如生。他在一瞬间就愣住了,也不管那么多顾忌,险些跳起来指着沈玄离的鼻子:“沈玄离你丫的竟然偷偷给我种了‘读心’!你太缺德了吧你?”
读心,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听到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只不过读心这种法术用起来并不容易,必须在一个人全心神信任他的时候才能成功。
这种不怎么入流的法术本是十多年前言修凌所创,初衷不那么光彩,只是用来捉弄少年时候的沈玄离的一个小把戏,只不过这么多年,他倒没想到沈玄离竟然还记得,而且就把“读心”用在他的身上。
言修凌恶狠狠地瞪着他,沈玄离却理直气壮地瞪回去,这让他更恼火,他进了山寨后的所有悲怆感慨,甚至对于那场永远挣不脱的梦境的恐惧都被他一点一点读了过去,自己所有的丑陋的疮疤都被剥开遮挡露在沈玄离的面前,这对他而言,几乎算得上是世间最大的羞辱。
炸了毛的言修凌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板着脸瞪他:“你应该不是到了这鬼地方才给我种的读心吧?”
在这里他就算是梦中都绷着弦,这时候种读心,根本不可能成功。而如果不是这里,那么只能是上一次在白骨峡的时候了。
“呵,长歌剑主,真是好手段!趁着我救你,你却偷偷暗算我!”
“这不是暗算。”沈玄离丝毫不显愧疚,“是警惕。”
“呸!”言修凌信了他才有鬼,“你是不是故意引我过来的?那方巾你是故意给那群王八蛋的是不是?”
沈玄离目光澄澄,毫不否认。
“你个混蛋!你还我金叶子!”言修凌大怒,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绣着云纹的端庄白衣立刻皱成一团,“你知道那包金叶子是我攒了多久的钱吗!你太缺德了!”
沈玄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言修凌挣扎一下,他的手纹丝不动。言修凌便泄了气,悻悻地挪在一旁坐下,双手撑着下巴,闷闷地问:“你伤真的没事?”
沈玄离没有回他的提问,反而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连山贼都打不过了吗?”
言修凌的眉毛抖了抖:“你打得过,不也照样被关在这里?”
沈玄离理直气壮地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倒是你,当年师叔虽说废了你的经脉,但是却没有彻底摧毁你的修行气海,你为何不肯重新修炼?”
言修凌哼了一声:“你以为修炼那么容易?不过这江湖和修灵宗门不一样,灵力吧,有没有动无所谓,我何必再费时费力折腾自己呢?”
话说得轻易,可内心有多无可奈何,却实在是难以言说,他也不想说。
“这个地方,有蛇妖活动的踪迹。”顿了许久,沈玄离开口,终于说了点正事,“白骨峡中的蛇与树灵,许是为人所饲养的。”
“你发现线索了?是何人所为?”言修凌问。
“不知道。”沈玄离答,“进山之时,我曾见过山寨中的人,山中村民关系甚密。”
“寨子里的人,有宗门的修士?”言修凌想起绑他的那条仙门锁,心道如果抢过来就好了,仙门锁上肯定带着特定的气息,他对宗门百家不熟,但沈玄离说不定能看出一二。
“应是,但没见过。”沈玄离道,“仙门锁我远远看了,应不是近些年的物件,昔年岭南黄家曾擅长以蛇皮制仙门锁,但是几年前黄家内乱,已经彻底没落了。门下的诸多灵器大多变卖流失,就算要查,也多半没有线索。”
言修凌有点挫败:“沈玄离,你能不能把读心收回去?”
沈玄离假装没听见。
言修凌又叹了一口气,刚要说什么,不想门一开,进来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另一个则是将他绑来的壮实大汉。尖嘴猴腮十分后腿地提那人将门打开,恭敬道:“方头领,买家这么快就来了?”
被称为方头领的汉子瞅着言修凌,露出些古怪的笑容:“去,将人带出来。”
尖嘴猴腮领命,进去,一脚就要踢在他的腿上,言修凌神情不变,脚下稍微一动,尖嘴猴腮就结结实实踢在了他脚上的镣铐,抱着脚发出一声痛呼。
言修凌没忍住乐出声来。
尖嘴猴腮被戏弄一遭,自腰间取出一条鞭子,啪地一声就要抽过去。沈玄离却突然眸光一抬,漠然地看住他。
已经甩在半空的鞭子力道骤然弱了,尖嘴猴腮心下一冷,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两步,但转而又想起方头领还在门口,只能硬着头皮对言修凌喝道:“走!”
言修凌嘴角挑了挑,毫不顾忌地跟了出去。
这地方地处北部边陲,民生也略显贫苦,就连占山为王的山寨也比别处粗糙许多。他被带进了一处会客厅似的地方,一个青袍男人坐在一侧铺着虎皮的木椅上,脸上带了个铁面具,獠牙狰狞,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方头领和尖嘴猴腮将他带进来,用力一推看似想让他跪下,可惜他膝盖极稳,推了两下也没推动,那青袍男人摆摆手,看过来的目光多了一点嘲弄的欣赏。
“底子干净吗?”青袍男人问,嗓音沙哑得像只老鸹,难听得紧。
“干净不干净的,都落在我们手里了。”方头领笑得阴狠,“没什么灵力,身上也没有值钱的灵器,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小门散修的,抓就抓了。”
青袍男人也笑起来,自袖子里取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方头领接过来,粗略数了数,点点头,对青袍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袍男人站起来,掸掸袖子,道:“老规矩,还得借用方头领的人。”
方头领给尖嘴猴腮使了个眼色,尖嘴猴腮立刻会意,招呼进几个人进来,又拿了块黑布将他眼睛蒙了,被推上一辆马车。
方头领刚要催马行动的时候,那青袍男人忽然道:“听说,天晋山的人也来了。”
方头领显然一愣,旋即冷道:“哦,已经走了。”
“可我听说,似乎还差了一个人?”青袍男人的声音颇有玩味,方头领僵硬地扯扯嘴角,连个假笑都没能笑出来。
“您待如何?”
“也不待如何。”青袍男人笑的神秘,“我听说这人修为不错,就是受了点伤,这才被你捡了个漏?”
方头领这一次连嘴角都扯不动了。
“钱,我再给你两倍。”青袍男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令牌,“除此之外,此处再往北几十里,有一小处福地洞天,灵力充沛,对修行大有裨益,不知道方头领,感不感兴趣?”
方头领彻底愣了下来。
这世间赚钱的方式多不胜数,可福地洞天却难寻,但凡有一处无主,几乎是百家相争。自己这寨子是什么货色,方头领其实比谁都更清楚,福地哪怕再小,都是一个致命的诱惑,他本该毫无拒绝的理由才对。
可是,就因为这洞天福地实在太过难得,反而让方头领更生了几分警惕的心思。
他在此处做绑人的勾当已经数年之久,也深知什么人是什么价钱。
这一次绑了个天晋山的弟子虽说冒险,可毕竟魍鬼山白骨峡凶名在外,真有人找上门来也大可推给凶煞禁地,尤其这人又受了伤落单,可以说是送上门来的肥羊。
方头领的确想着用他大赚一笔,可是也万万没想到这位买主能开出这么大的价来。
青袍男人见他犹豫,背着手叹了口气:“方头领,咱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我出的价,是很有诚意了。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天晋山的人我势在必得,如果方头领不肯合作……那我们婆罗门就只能换个走狗了。”
他的话说得非常不客气,方头领猛一抬头,看到的仍然是藏在铁面具之后那双狭长的眼,寒光凛凛,像把匕首悬在了他的脖子上。
“去,把人带过来。”他的声音哑了几分,对尖嘴猴腮一吩咐,尖嘴猴腮哪里知道主人们的暗下交锋,听了命令立刻一溜烟的跑回去。
马车里的言修凌虽然看不见,可声音却是一字一句都收进了心里。听到青袍男人指名要沈玄离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恼火从心里涌上来,几乎下意识想动手,然而思绪一转,又生生忍住。
沈玄离突然与门下师弟们分开,又故意瞒了身份落进贼窝,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个婆罗门来的,铁面人要将他带走,说不定还正中了这位诡计多端的长歌剑主的下怀。
这么一想,他刚刚绷紧的神经又松懈下来,在马车里挪腾两下,择了个舒适些的位置躺下,又特意给沈玄离留了一半硬邦邦的木板——毕竟是同门一场,身为师兄,怎么也应该“照顾”他一二,对吧?
言修凌嘴角弯起不怀好意的弧度,他当然知道“读心”种在身上,他的一切想法都会被沈玄离洞悉,所以也不做无用功费力隐藏,就将这个无羞无耻的厚脸皮摆在明面上,为了那小袋金叶子,动手不成,搞点恶作剧,总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