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洞天福地
那家伙当然指得就是那个什么铁面祭司。
沈玄离眼神一指,他才看见不远处啊靠在一块石头上的男人,整洁昂贵的青袍被削出了好几道口子,道道见血,被原本捆过言修凌的仙门锁牢牢绑住,动弹不得。面具下狭长的眼睛满是阴鸷。见言修凌看过来,他眼睛眯了眯。
“长歌剑主还真是好演技。”铁面祭司咬牙道,“装做身受重伤,假意落入圈套。方总领也真够蠢,竟然真的相信天晋山的人会被同门弃之不顾。”
“你不是也一样蠢?不不不,沈玄离分明是你硬要来了,这样看来,你比他可蠢多了。”言修凌毫不留情地嘲讽。
铁面祭司冷笑两声,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看来我的确是蠢的,认不出长歌剑主也就罢了,可阁下……我竟也认不出是何方门人的高徒?”
“你认不出我挺正常的。”言修凌认真地说,“我可不是哪里的高徒,只是一个被阴阳司捡回去的弃徒罢了,无名无姓,可比不了长歌剑主。”
阴阳司三个字一出,铁面祭司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僵住。
“其实这也不能太怨你。”言修凌还躺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一双眼睛却明亮异常,“毕竟要是在以前,我也想不到一向以毒辣著称的阴阳司,会有门人为了几千两银子千里迢迢跑到这个晦气地方,更想不到长歌剑主也会图新鲜下山游历,还这么巧就碰上了你们这群拐卖散修的家伙,啧啧啧,这几百年都遇不到的巧合,怎么就被你给摊上了呢?”
铁面祭司脸上的肌肉颤了颤,显然被他气得不轻。
可言修凌显然没打算因为他生气了就住口,反而变本加厉:“我听谁说来着,你们是婆罗门的人,可是婆罗门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话?”他又扭头去看沈玄离,“你听说过吗?”
沈玄离也十分诚实但又十分无耻地摇摇头:“小门小户的,也配入我的眼?”
“不过能出手就是一个小洞天福地,不应该这么没有存在感才对……咦,对了,沈玄离,说起洞天福地,反正这个方头领的灵脉已经毁了,没办法继续修行,就算守着洞天福地也没用,不如借给我们,物尽其用,对不对?”
他对沈玄离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沈玄离白他一眼,对他雁过拔毛的性子实在无语,耐着性子将令牌从方头领的身上搜出来,丢给他。
铁面祭司的脸已经青了。
“这蛇即使是你养的,那白骨峡里的庙,是不是你们建的?”言修凌想起来什么,接着问。
铁面祭司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不否认就是默认。”言修凌兀自点头,“可是我实在想不通,就白骨峡的那几条小蛇除了吃点不听话的世俗纨绔和不自量力的低级修士之外,还能干点什么?难道还能用它们守着地下密室的那棵破树不成?”
铁面祭司捏紧拳头。
“哟,不是吧?还真是因为那棵树?”言修凌惊喜得有些做作,“不过可惜,你千辛万苦守着的那棵树,树灵已经被我们长歌剑主杀死了。”
铁面祭司闻言,身体狠狠一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他们,刚要说话,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哎,你别着急呀!”言修凌装模作样地安慰,“你气坏了身体,我们还怎么找背后指使的人?”
“不用通过他。”沈玄离声线冷淡中带了一点鄙夷,“查婆罗门与那处洞天福地不就得了。”
“哦!”言修凌恍然,又转头对铁面祭司说,“那你生气吧,别憋着,会憋出病来。”
铁面祭司恶狠狠地盯着他,突然间目光刹那一抖,原本已经被沈玄离禁锢住的身体猛地一动,言修凌眼前一花,两柄飞刀已经近在眼前,他下意识闭眼,却听一阵兵戈相撞之音,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刀刃入肉的声音。
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只见飞刀已经转而刺进了铁面祭司的胸口,虽然不致命,可这一下,祭司本就受损的经脉被彻底毁去,祭司虽然压抑着没有痛呼出声,可是一双眼睛已经慢慢开始涣散了。沈玄离站在他身前,长歌剑斜斜垂在身侧,寒意森森。
言修凌舒了一口气,想拍拍胸口,可胳膊刚一动弹便扯得四肢百骸剧痛非常,他只能吸了一口冷气,又乖乖一动不动,问沈玄离:“这些人怎么处理?我现在就是废物一个,可没办法帮你把他们拖进马车里——而且也装不下。”
“自生自灭好了呗。”沈玄离浑不在意道。
言修凌撇撇嘴,也不好评价他此举到底是心狠手辣还是心慈手软,毕竟方头领的所作所为估计方圆百里都臭名昭著,只可惜他们多少有点灵力,算不上高手,但也十分有手段。这一次他们成了废人,下场估计比死在这好不了多少。
正想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兴奋道:“那个蛟蛇呢?一定得把它带回去!它可值万两黄金呢!到时候拿到了分你一半啊!”
沈玄离回头瞅他,见他模样并非玩笑,只能剜他一眼后,认命地将剑收了,蹲下去,在他身前摸了摸。
言修凌被他此举动搞得莫名其妙:“你干嘛?”
“找我的乾坤袋。”沈玄离刻意把“我的”两个字咬得重了些,“你慌什么慌,我又不会非礼你。”
言修凌这才记起来,自己从天晋少年那里偷偷顺走的乾坤袋因为装了章云洄的尸体,他嫌揣着一个撞死人的袋子实在变态,便偷偷藏在了花棠的包袱里。
他眨眨眼:“乾坤袋……在我师弟花棠那里。”
沈玄离还留在他身前的手蓦然一顿,眼睛里突然翻涌出几分冷意来。
“你这师弟,倒真是叫得顺口!”
言修凌微惑,转瞬又想起来,想十年前在天晋山的时候,按照辈分,沈玄离其实也是他的师弟。只是当年师父把尚在襁褓中的沈玄离捡回来后,他一度以为这个小屁孩是个痴傻儿童,毕竟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孩直到六岁还没学会说话的。
而打沈玄离学会说话开始,就开始像个跟屁虫似的,缠着他叽叽歪歪个不停,师兄长师兄短,让言修凌烦不胜烦。
到后来沈玄离再长大了些,心智总算成熟了些,再加上偶然得知了他不是人类而是鬼灵,便越发对他摆出高高在上的谱,直到他误闯后山禁地,山门大乱,他被赶出去后,就彼此再也没见过。
直到现在。
“不然怎么叫?他是我捡的又不是我生的,不叫师弟难道叫儿子不成?”言修凌觉他问得无理,可是刚一解释,沈玄离又不爱听,伸手将他硬拉扯着扶起来,言修凌只觉一瞬间仿佛连筋骨都被揉碎了一般,眼前一阵发给,额头上就渗出一层冷汗,搭在沈玄离肩膀上的手无意识狠狠攥紧,捏住他的肩头。
沈玄离召出长歌,直接弃了马车御剑而去。
猎猎凉风撞在脸上,言修凌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却觉方向并不是回城,而且往北,他懒得思考,直接开口问:“去哪?”
“洞天福地。”沈玄离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言修凌还想找点话来,就见他扭过头去,凝神前望,摆明了不想理他。
他只能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铁面祭司所言果然不假,一直往北行出七十余里,便觉灵力逐渐浓郁起来。只是肉眼望去四处皆是荒芜戈壁,想来应该是用了障眼法。
沈玄离连符咒都没有用,往下扫了几眼,并指如刀,往一处石壁上一划,激荡的灵力如热炭入雪,石壁渐渐消失,露出一个草木扶疏的小径,曲折着同样一处小院儿,院子虽小,却亭台楼阁齐备,又种着不少的花植草木,再往后更是有白雾缭绕,应是有处热泉。
长歌剑落,言修凌被他扶着,胳膊上渗出来的血蹭到了那一袭白衣上,扎眼得很,他瞪着那块血污胡思乱想,心道这可是你要扶我,可别一会儿又翻脸叫我赔你衣裳。
沈玄离脚步微顿,语气中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愠恼:“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这是他第二次叫他安静。
言修凌当然不会从善如流,干脆顶嘴:“我没说话。”
“你是没说话,可是能不能不胡思乱想?吵得人烦。”
“你把读心收回去不就行了?”言修凌不肯示弱。
沈玄离再不想理他,进了小院儿将他丢进卧房,本想一走了之,可是见他实在落拓,又有点于心不忍,只能先找了水来替他重新清理了伤口,又四处寻了些药来。
这里先前住过的人显然也是个穷的,外伤药比大街上摆摊的江湖郎中卖的好不了多少,不过总算聊胜于无。好在这里有干净的白布,免得言修凌一直讲他是用死人衣服随便应付他。
待处理好这些,他在卧榻之侧的小案前闭目而坐,开始的时候言修凌还偶尔会和他搭几句话,他也不理;之后便只听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尽是些散乱片段,左不过是与银钱有关。
再过一会儿,许是体力终于撑不住了,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正当他以为他睡着之时,言修凌却死死压低声音,涩声对他道:“沈玄离,你能不能出去一会儿?”
沈玄离侧目,才发觉他不知何时面色已经苍白如纸,额头青筋绷露,显然是忍痛忍得极苦。
“我知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为助我疗伤,灵气充沛也的确可助我回复得快一些,可相对的,灵气越浓,与煞气对抗时便越痛……我总得要点面子,免得在你面前痛哭打滚,将来让你笑话。”
他说得坦诚,沈玄离只能站起来,在关门的时候,他本顿了顿,可旋即又觉实在无甚可说,便在门外不远的小亭里坐下,目色悠长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