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好意思 打错人了
言修凌也顾不上安慰花棠,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才看清他掌心之处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正是从这里渗出来的。他想都没想就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方巾小心地裹住伤口。这方巾上绣着淡蓝色的云纹,正是那伙山匪用来设陷阱设计他的时候拿的那块。
沈玄离垂着眼睛在方巾上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把手抽了回去。
言修凌呼吸一缓,心上翻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来。
大堂里短暂的一片死寂中渐渐浮出水面零零星星的咳嗽声,青檀宗的仆役们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地去扶同样被吓丢了魂的少主人江誉衡。长歌剑的剑气虽然护住了他们的性命,可却顾不住他们身上的衣服,原本用料考究的长衣长衫都沦落成了乞丐模样,被电光灼得满是窟窿。
一见江誉衡,花棠总算是回魂过来,狠狠一咬牙就直直冲了过去,挥拳直冲江誉衡的脸而去,仆役们哪里拦得住?就在他这一拳结结实实马上就要落在江誉衡俊俏的脸上的时候,江誉衡身子狠狠抖了抖,仿佛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嘴角一撇,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花棠张大嘴巴,拳头就这么定在他面前,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江誉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言,你看看,你看看!”花棠又委屈又恼火地跺跺脚,“差点被劈死的人是我,凭什么他先哭起来了?这么大的男人闯了祸就知道哭鼻子,呸,没出息。”
言修凌对眼前的状况也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先拍拍花棠的肩膀以示安慰,目光在一片狼藉中搜寻了一圈,定在一处角落里。
那个被花棠一把推开的书生正窝在墙角,面色煞白。
“你爹,就是青檀宗的宗主江逐鹤吧?”言修凌看着就差哭出鼻涕泡的江誉衡,问。
江誉衡边哭边点头。
言修凌扬扬下巴,指了指角落里的书生:“你抓他做什么?”
“他、他偷了陈锦绣家的东西!”江誉衡抹了一把眼泪。
“他为什么偷陈锦绣的东西?”这次开口询问的是沈玄离。
江誉衡见了沈玄离,似乎想起刚刚那一剑的凌厉,又见他整个人眸光微沉不苟言笑,明显是恼了,不由自主瑟缩了一分,声音也弱了下来:“这……这不得问他么!”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他偷了?有人看见了?”言修凌问。
江誉衡语塞了片刻,有点恼羞成怒:“锦绣缎庄那么多人都被人迷晕了,而这个人身上不仅有黑蚕丝的成衣,还搜出了好几瓶的蒙汗药!况且整个聆州城里只找到了他一个修灵之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一旁的书生听着,实在忍不下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指着他怒斥,“那药瓶装的分明是我亲手调制的麻醉粉和外伤药,锦绣缎庄的成衣也是我前日里重金购得,你只需找家药铺、找缎庄掌柜一问便知。”
“陈锦绣呢?”言修凌问花棠。
“听说昨天醉得太厉害了,现在还在亲家的胭脂铺子里睡着呢。”花棠答,“这掌柜的心可真大。”
言修凌沉默了一瞬,难得认同了花棠的话,静了静,又对江誉衡道:“那几瓶‘蒙汗药’呢?”
江誉衡往后扫了一眼,一个仆役从衣袋里拿出两个小瓷瓶,一个还完好无损,另一个瓶口已经碎了一大块。
言修凌接过来嗅了嗅,抬眼看江誉衡:“你长这么大,连蒙汗药和外伤药都分不出来?”
江誉衡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又不甘心被落了面子,恼火地反驳:“谁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剧毒?本少爷可是青檀宗的独苗,一旦出个好歹谁担待的起?”
言修凌嘴角抽了抽,摇摇头,一时之间很难找出来一个不伤害他自尊心的评价词。他回头,对沈玄离勾了勾手指。
沈玄离微不可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
言修凌小心地解开他手上的方巾,将手里小药瓶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上去,又重新包扎好,头也没抬对书生说:“我师弟刚刚救你一命,我借你这一瓶伤药,便算你还了一点点恩情。”他特意把一点点三个字咬的格外重了些。
书生模样的人没料到他会如此,犹豫一下,还是礼节周到地行了个拜礼,道:“在下天医谷云落,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听到“天医谷”三个字的时候,不仅言修凌神色微讶,一旁的江誉衡直接愣住大了嘴巴,花棠从言修凌的身后钻出来,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疑道:“你真的是天医谷的?”
书生抿嘴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玉佩:“此玉佩为谷中独有,弟子人手一枚,诸位若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花棠和江誉衡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言修凌,随即又跟着言修凌一起转向沈玄离。
沈玄离没有去接玉佩,反而也微微躬身还了一礼,道:“多年不曾登门,墨如兰老前辈可好?”
云落对他问起墨如兰也有些惊讶:“师伯很好,前阵子才刚过了八十大寿,身体硬朗得很——阁下……”他又重新看了几眼沈玄离,最后将目光停在那把长剑上,试探着又开口,“阁下可是天晋山长歌剑主,沈玄离?”
“你是沈玄离?”他还没等回应,一旁的江誉衡就仿佛见了鬼似的喊了一嗓子,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言修凌被他一惊一乍得有些不耐烦,挥手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不满道:“沈玄离就沈玄离,你喊什么?”
江誉衡缩了缩脖子,嘴唇动了动,却不知为何没敢吭声。不过言修凌也懒得真听他的解释,突然想起什么,露出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对江誉衡道:“你说说,你爹要是知道了你把天医谷的大夫当成贼抓起来打了一顿,还伤到了天晋山的长歌剑主——啧啧啧,你猜猜你的双腿得断成几节?”
江誉衡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沈玄离和云落,沈玄离还好,他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冷淡模样,也看不出是否生了气;但云落被他又抓又打,如果不是修养好,只怕此刻破口大骂都不是没有可能,他见江誉衡探过来的目光,不由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这一下江誉衡的脸更白了。
言修凌见状,也懒得再逗他,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云落见了礼,单刀直入:“云公子,我有一事相问。”
云落对他也颇客气,道了句请讲。
“黑蚕丝的成衣,云公子是什么时候取到手的?”他问。
“就在前日。”云落答,“在到聆州之前我已经传书给陈掌柜,待银货两讫,我本打算今日启程离去,谁知道不过刚刚出了城门,就遇到……遇到青檀宗的人蛮不讲理,非将我当做贼人扣下。”
“云公子在取衣裳时,可曾见过陈掌柜的账本?”言修凌又问。
这一下云落有些迟疑,不怎么确定地道:“似乎是见了,在下取了衣服后,陈掌柜曾在一个册子上画了一笔,似乎是做了什么记号,随即便将那册子锁在箱子里,如此谨慎,当是账本?”
“锁起来了……”言修凌轻轻摸了摸下巴,眼睛里酝酿出一丝深意,转头对沈玄离道:“走,我们再去看看。”
江誉衡眼见着言修凌一行人出了门,又瞅了瞅被自己几乎砸成垃圾场的客栈大堂,踯躅一瞬,才推开一行衣服破烂的仆役门人,硬着头皮远远跟过去。
陈锦绣家的缎庄失窃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需要青檀宗的少宗主亲自调查,他只不过是实在在家里待着无聊,想出来找些乐子,才软磨硬泡让父亲答应让他来查。出门前他可是夸下海口说这件小事手到擒来。可是现在,窃贼不仅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还格外得罪了天医谷,又在大庭观众之下捏碎了保命用的雷火珠,伤了天晋山的长歌剑主……一想到这些江誉衡简直头大如斗,回去还不知道要被父亲怎么责罚。
他垂头丧气想得出神,一时没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直勾勾地撞了上去。
“瞅着点瞅着点,你瞅着点!”
一只手从后面扯住他的领子,江誉衡一扭头,正见花棠那张倍显嫌弃的脸。
“干什么?”江誉衡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衣服扯坏了你赔得起吗你?”
花棠翻了个白眼,瞥见前面沈玄离的背影,莫名心一虚,将嘲讽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换了个自以为温和些的问法:“你跟过来做什么?”
“你管我呢?”江誉衡瞪他,“这条路又没有写你的名字,许你们来不许我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花棠恼了,“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爹当然没教过我,”江誉衡道,“但是我娘是这么教我的,我娘还说了,如果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扇他的巴掌,有人挡了我的路,就砍断他的腿。”
花棠嘴角抽了抽,道:“果然,有这样的娘,难怪你长成这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哼,阿言可说了,人太嚣张,总没有好下场。”
江誉衡险些跳起来,拔剑就要动手:“你再说一遍试试看,信不信我现在就砍断你的腿?”
“又来了又来了。”花棠一下子躲到言修凌身后,只露出小半边脸,“我是怕你将来不得好死,才好心提点你一下,你还不领情。”
“花棠。”言修凌一把把他从身后揪出来,“你若再胡闹,我就把你扔回宗门里去,再也不带你出来,叨叨叨个没完,你是女人吗?”
“阿言你看不起女人吗你?”花棠仰着头,状似无辜地反问了一句话。
言修凌脸有点黑:“从现在开始,你若再说一句话,我就点了你的哑穴,让你做一个月的哑巴。”
花棠缩了缩脖子,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言修凌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和沈玄离相视一眼,,才道:“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上锁。”沈玄离言简意赅地提醒。
“哦对,上锁。”言修凌沉吟一瞬,“你说,这锦绣缎庄独产黑蚕丝这么多年,不说一般的丝绸铺子,就是一些宗门也对它颇为惦记,可陈锦绣能将绸缎庄开这么久,他可能是个蠢货吗?显然不可能。”
沈玄离同意:“非但不蠢,还很聪明。听闻他每卖一件黑蚕丝衣,就要对方的一个承诺,而账本上,应该就记载着这些年和锦绣缎庄有生意往来的宗门名单。”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如果放着客人的面,用普通的锁锁上,显然有点说不通。”
“可能是玄门锁。”沈玄离猜道。
玄门锁是宗门普遍使用的一种机关锁,有灵力加持,且与锁主心灵相通。这样的锁除非修灵有成的高手,否则很难破坏。
“若是玄门锁……陈锦绣应该早有感觉,不应当还醉得如此踏实。”言修凌目光涌动,“说起陈锦绣,你不觉得他实在是太平静了吗?锦绣缎庄被盗,我不信没有人通知他,可是他现在面都没露,更别提着急了。”言修凌看向沈玄离,一笑:“我突然有个猜测。”
沈玄离没说话,他当然了然他的所思所想,点点头,眼底也多了分笃定。
这个账本,应该还没丢。不仅没丢,还应该就藏在陈锦绣的身上。